第469章 序幕(二)(1 / 2)
6月20日的盛京,热风裹着浑河的潮气灌进大清的皇城,崇政殿的梁柱间浮动着一股焦躁的热气
皇太极端坐在殿上的宝座,指节重重地叩击着案几,案上摊开的多尔衮奏报上的墨迹让人心惊不已,“镶蓝旗五牛录阵殒半数”、“正白旗甲喇章京战死三人”的字句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仁发疼
案边的青铜炉里,檀香燃到了底,最后一缕青烟歪歪扭扭地飘向梁上,被穿堂风搅得散了
“都看看吧”他心中一阵烦躁,蓦的将奏报扔向殿中,明黄色的折子划过一道弧线,“啪”地落在青砖地板上
站在前列的代善眉头皱了一下,弯下腰来将奏折捡起,花白的眉毛随着逐行扫视渐渐拧成一团
末了,他长叹一声:“镶红旗昨日刚报上来,说松山外围的伏击被明军冲散,谭泰带着残兵退到杏山以北,连旗纛都丢了这仗,打得太熬人了!”
殿内顿时起了嗡嗡的议论声,站在后排的几个蒙古贝勒交头接耳
固山贝子尼堪往前半步,甲胄上的铜钉在昏暗的光线下晃了晃:“嗯,礼亲王说得是!三个多月前换防时,我去清点镶黄旗伤亡,各牛录的披甲兵十去其三,剩下的多是带伤的明军的火炮忒狠,隔着三里地就能砸过来,咱们的盾车根本顶不住……“
去年六月,尼堪跟从多尔衮、豪格围攻锦州,因不耐苦战,并频频遭到豪格的训斥,一气之下,就私自跑回了盛京
因此,被皇太极削爵,罚银
今年三月,再随多尔衮轮战锦州,斩获颇多,又被复封贝子
因为在前方打过几轮,对明军的战斗力有几分了解,心中也存了一丝忌惮
数年前,辽东各镇就在大练精兵,以应对清军愈发咄咄逼人的态势
待洪承畴到任后,更是将诸镇精兵悉数抽调,集中到一起整训,然后再以这些精兵为标准,督促各镇各营练兵
还别说,这些经过整训的明军战斗力较数年前有了显著提高,最起码敢在战场上跟清军对杀互攻,而不再以往那般闻风而逃了
开战以来,明军打得十分顽强,反复冲锋,即使被清军精锐八旗打散了,也能迅速重整队形,再度发动进攻
这一度让打惯了顺风仗的清军很是不适应,再加上八旗各部伤亡不小,让诸多八旗将领不免心生退意,感觉这仗很难再打下去了
打生打死的,好像连根毛的好处都捞不着!
“也就这两年,明军敢跟咱们对杀了”尼堪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前儿个哨探回报,说松山的明军被镶蓝旗冲散了阵脚,不到一炷香就重整好了队形,火铳手排得跟墙似的,对着咱们的骑兵齐射……这要是搁萨尔浒那会儿,早跑没影了”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的心思
镶白旗的一个梅勒章京忍不住接话:“可不是么?打了一年多,金银没抢着,甲兵折了不少昨儿个我家包衣来说,盛京的粮价又涨了,一两银子才买半斗米再这么打下去,就算赢了锦州,咱们八旗子弟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闭嘴!”济尔哈朗猛地打断他,然后眼神凶狠地看向尼堪,“尼堪,你镶黄旗丢了旗纛,是你指挥不力,倒怨起火炮来了?当年,萨尔浒大战,明军的火炮不比现在少?咱们还不是照样都赢了!自己贪生怕死,就莫要在此鼓噪,坠了我大清的军心士气!”
尼堪脸涨得通红,却不敢顶嘴
济尔哈朗是镶蓝旗旗主,又是他的叔辈,论辈分论军功,他都得矮三分
济尔哈朗大步走到殿中,朝皇太极打了一个千,“皇上,诸位贝勒,多尔衮的奏报是怯了,但他忘了,明军能堪于苦战,队形散了可以重整,咱们八旗子弟就拼不得命了?”
“八旗各部伤亡大,甲兵缺额多,那就把包衣填进去包衣死完了,那就将汉奴也顶上去若是兵力再不够,咱们这些贝勒、旗主亲自披甲上阵!我还不信了,明军能有多少堪战的精锐来消耗!”
“哼!”代善冷哼一声,“济尔哈朗,你别光说狠话上个月朝鲜质子团来报,说他们好不容易才从朝鲜要来的米粮,刚到盛京西门,转眼间就被正黄旗的兵抢去当军粮了呵,咱们现在连人质的口粮都要抢,你说咱们府库里还有多少存粮可以坚持下去?”
说着,他微微瞥了一眼殿上安坐的皇太极,掸了掸衣袍,“你瞧瞧我这身袍服,都穿了两年都没舍得换不是没钱做新的,是关内的绸缎运不过来,盛京的染坊早就断了染料再打下去,别说披甲兵,连咱们这些旗主怕是都要喝粥了!”
皇太极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避开代善的目光,转向角落里的张存仁:“义州屯田的情况如何?”
张存仁“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回皇上!”他声音发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经过一年多垦殖,义州已辟农田三万六千余亩四月春播时,播下的粟米、黄豆、高粱……幼苗皆已出土,长势……长势尚可”
说到“尚可”二字,他偷偷抬眼,见皇太极眉头没松,赶紧补充,“只是前几日下了场冰雹,砸坏了些田垄边的苗,不过……不过补种上了待秋收时,想来可获粮食数万余石”
“嗤”代善的嗤笑声在殿内回荡,“万余石粮食能济什么事?去年冬天,我镶红旗就报过三次断粮,靠杀了不少牲口才撑过去再者说,咱们现下就快揭不开锅了,等秋收?怕是八旗各部的兵早就饿垮了!”
张存仁的脸瞬间白了,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能把头埋得更低,额前的光脑门顶着冰凉的地砖
“礼亲王少说这些没用的”皇太极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重新看向张存仁,目光落在他袍角的泥点上,“那些引入的新夷作物呢?种得如何?”
“新夷作物”四个字像道惊雷,劈开了张存仁的窘迫
他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吓人,连磕了三个响头:“皇上!说到这个,臣有喜讯禀报!”
他挺直了腰板,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前两年,咱们的细作从铁山和旅顺弄来的土豆、玉米,臣让包衣在盛京郊外试种了十几亩去年秋收时,那土豆挖出来,筐子堆得跟小山似的--十亩地收了近百石!玉米也不差,亩产一石五斗,比粟米高出近一倍!”
他往前膝行了半步,几乎要趴在地上:“皇上,这两样都是神物啊!土豆埋在土里,不怕霜打;玉米杆子粗,耐旱臣请在义州、广宁、沈阳周边大规模栽种,把现有的粮田全换了!不出三年,我大清的粮窖定能堆得满满的,再不用愁缺粮了!”
殿内静了片刻,连济尔哈朗都愣了愣
他见过汉人种粟米、高粱,却没听说过什么作物能亩产几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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