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犹按剑(1 / 2)
李云心在林中独坐了一个时辰之后,站起身开始慢慢地走
外面都已经快到深秋了,这里却鸟语花香
小云山是个怪异的地方神通受到限制,时间的流速也与别处不同这已经不是什么“神异”能够解释的了——至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那种“神异”的意思或者,这便是所谓天人的手段么?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复盘来这小云山之后、短短的时间里所经历的一切
初见苏玉宋的时候,这伪圣表现得是极和善的甚至可以说,是他所见的所有势力当中对自己最和善的一个人他身为名义上的圣人,却不显露半点儿神通说话做事客客气气,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令他觉得,这个人是真地……想要向自己示好
直到来了这林中的殿堂
那八个人对他表现出了冷漠轻视的态度他倒不是因为这种态度闹脾气而是因为,倘若苏玉宋真如他表现得那样看重自己、那样友善,又何必叫自己看到那八人的模样呢?
看起来不像无心之过,倒更像是下马威
接着,这位伪圣对自己说了许许多多的“内情”但李云心心里仍存警惕之意,于是并未过多流露自己的情绪
因而……给自己看了云山之外的刘公赞
倘若之前是无心之过,那么这时候的意思就已经极明显了苏玉宋略有些恼怒,向自己展示了手中的人质
想到此处,李云心低叹一口气
如今自己在这小云山里,倒也算是变相地被囚禁了对方有充足的时间和信心等待自己屈服也许还因着“圣人”的身份,表现得更加大度——如此乃是先“礼”如果礼字不成,就要是兵了吧
至于他们想要的东西……妖魔那边的情报是一层更多的,该是通明玉简也许……还有自己这个人?
或者,自己这个人身上的某些秘密吧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已在林中踱了一小圈,正走到一丛结着红果的茂盛灌木旁果子只有指肚大小,娇艳欲滴,红彤彤地瞧着喜人他就漫不经心地伸手要去摘了玩
便忽然听人说:“龙王小心,那果子有毒的”
随后说话的人从树后走出来——正是辛细柳
李云心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苏玉宋已说过,叫“细柳姑娘”来陪他实则就是监视嘛
苏玉宋当然不可能与自己形影不离,因而差遣这同为丹青道士、对自己的手段更懂一些的小姑娘来
李云心便收回了手,转脸看她
瞧见她换了一身衣裳,手里提了只镶黄铜皮的木匣脸上有微微的笑意,头发也只梳个双髻像是个春日里踏青出游的小丫鬟一般
见李云心不说话,辛细柳就蹦蹦跳跳地越过几根枯木走过来:“龙王刚才谈得怎么样?”
李云心想了想:“不怎么样所以才叫你来监视我大概我要在这里待很久了”
辛细柳却又笑:“也是好事——这是我盼着的好差事之前龙王说没太多时间,如今算有了吧倒可以在这慢慢想,再……慢慢教教我”
说着提起手中的木匣:“我带了画具来龙王是再走一走,还是现在解解闷儿?”
——李云心才不会用什么“练习作画”这种方式解闷儿但他刚要开口回绝,便看到辛细柳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于是心中微微一跳,记起一件事来
此前苏玉宋为他展示过神通这里禁绝了神通,他那手段却不知为何是可用的这意味着……苏玉宋想看的话,或许是有办法瞧见他们如今在做的事、听见他们如今在说的话的
倘若辛细柳的确是木南居的人,那么是很难同自己说些隐秘的话语或许……她是在试着用这种法子与自己沟通
因而点头笑了笑:“好”
两人便重回到那密林中的树棚之内,在一张小桌边坐下了
辛细柳打开木匣,先取出一颗夜明珠往桌上的灯台里一搁,便放出柔和的光芒
再将样样数数的笔墨纸砚一件一件从匣中取出、在桌上摆好这才看李云心:“龙王——没有什么事想说、没有什么人想见的么?”
李云心看了她的眼睛,想起来的时候,她对自己说的话来
她说,是要借着自己来云山这件事,找到正当理由往各处活动去但如今她陪在自己左右,可不会有什么活动的空间她想要……
李云心眯了眯眼,心中了然
作为木南居的人,辛细柳想要到处走作为共济会的人,她又是来监视自己、试着从自己口中套出些话语、找到些弱点来的那么……倒是有一件事,他做了可以同时满足这两个身份的目的的吧……
于是想了想,低叹一口气:“也罢你……帮我带一幅画,给一个人”
“研墨”
听了他这吩咐,辛细柳就开心起来——看着是因为“终于能见到当世画道修为最高者牛刀小试”这件事而兴奋
便稍取了水,加在砚台中又取一支墨棒、左手扯了袖子,慢慢地研起来
不多时,砚台中便有饱满的浓墨一汪而李云心此刻取了一支中锋来,在笔洗中湿了笔,伸手在桌上摩挲一番
桌上被镇着的生宣纸触感极好,叫他想起了从前的时候这个从前,是指在这一世、与这一世的父母在山村时的模样
其实……也不过数月罢了可如今再想从前事,就仿佛是在回忆昨夜做的梦
那个时候的他还有太上的心境,对于许多事情只是瞧在眼里,心中却并无许多感触譬如他知道有时候,他在园中装模作样地玩,他那母亲上官月便在廊下扶着因经年日久而圆润光滑的木柱看他——常常一看便是小半个时辰
他那时候……知道那女人是因为“喜爱”吧也许还有别的原因——“畏惧美好的时光终有一天要逝去”的原因
但他从前也仅仅是知道而已
如今……却觉得胸中微微泛起一阵酸
可许多事情当时未能感悟,过后再想便如同雾中梦里已然过去、往者不可追,只能徒留遗憾罢了
那个时候练习作画,就常用这种纸而到他逃离那里之后,因着变成了妖魔、法力日见高强,倒是许久没有碰过这种东西了
他轻叹一口气,将胸中忽然泛起的酸楚吐在纸面上——用笔尖在砚台中点了一下子
雪白的笔锋立时吸入墨汁他便随手在画上一勾一回——便勾勒出一片剑刃来
只取了剑刃的一半——像是从一阵雪白的雾气中探出来,薄如蝉翼甚至看得久了,还能感受到剑锋在微微地颤,仿佛下一刻,就要递至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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