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浩浩旧山河(5)(2 / 2)
他的声音很轻
在提过去,提一个沉重的过去
也许是傅侗文这位故友在,也许是这一次是作为战胜国去黎,所有人都是抱着一雪前耻的念头,才能让他主动提到了这件事当年举国震惊的日本“二十一条”,最后妥协谈判数月,成为了《民四条约》
“我当时能做什么?能做的只是一面让顾维钧私下放话给美国人,让国际方面施压一面就是拖……每逢谈判日,上茶、点烟、鞠躬,慢慢地磨,慢慢地谈最后……还是签了”
这是生在袁世凯时期的往事他不签,也要有别人来签,这个名字谁签下去,就是再也洗不去的污点
小五爷不知如何应对
傅侗文忽然出声,替在场人揭过这件事:“此行去黎,正是扳回一局的时候”
“是啊,”总长长叹,“我们等着一雪前耻的日子,等太久了”
闲话半小时,总长夫人回来,提醒大家总长要见下边的客了
顾维钧等公使都在等着
傅侗文即刻告辞,带沈奚和小五爷离开车厢,周礼巡留下,接着谈正经事沈奚迈出车厢,见几个穿着深色羊绒大衣的男人们等在门外,都是和傅侗文会面过的公使,大家颔招呼后,错身而过
“那个是顾维钧,”傅侗文说,“驻美公使”
沈奚颔:“这就是你说的,要在黎言的?”
傅侗文点头
外界都以为和平谈判是从天而降的喜讯,他们这些外交人员都带着一张嘴和热血就去和平会议了其实外交部已经准备了数年,汇聚外交和法律人员研读国际法,做了万全准备再加上美国想要遏制日本在亚洲扩张,和中国想要夺回主权不谋而合,才让大家有了充分的信心,能一举拿回山东
他们回到车厢,培德和谭庆项已经先回来了
沈奚坐下,培德就给他们倒热水,一个个推到每个人面前,满面笑容
“她很高兴?”沈奚小声问谭庆项
谭庆项支吾了声,看着玻璃杯里的开水,轻叹气:“总长夫人给她讲自己的婚姻故事,她听得高兴,就一直笑”
沈奚被挑了兴趣:“讲的什么?”
谭庆项懒得说,看傅侗文,是想要他讲毕竟傅侗文和总长相熟
“女人是积不下话的,你提到了,就自己讲清楚”傅侗文才不上当
“你讲就是了”谭庆项挣扎
“我不是很了解,”傅侗文笑,“男人们之间鲜少谈这些,这你比我清楚”
他们从生火的地方回来,更显自己的包厢冷
除却手心里渥着的玻璃杯,没多的热源,睡也难睡,只好讲闲话
谭庆项把总长夫人的话精简,三两句说给沈奚听
这位外交总长在二十岁出头时,在舞会上和一位年长自己十六岁的比利时将军之女相识,两人共舞一曲后,坠入情关,约定终身按照中国传统,娶洋女人是有辱祖先的,所生的孩子更不能进入祠堂,不能入祖坟可是这位外交总长坚定不移,最后还是他的恩师奏报清廷,认为跨国联姻有助于外交,才准许了这场婚事
女人年长男人十六岁,一场跨国婚姻开始的如此不同寻常
“我和我娘……也只差了十六岁,”小五爷不解情为何物,无法理解,“年纪差太多了”
傅侗文摇头,笑着道:“世间尤物意中人”
谭庆项跟着道:“情人眼里有西施”
沈奚被逗笑,小五爷窘然,仍是不懂
不过小五爷更不懂的还有一层:培德的开心
外交总长和夫人的婚姻给了培德信心,甚至是心理暗示,同样是叫培德,会说德语的女孩子,同样爱上了一个中国男人既然前者能成功,为何后者不能
小五爷不懂,可傅侗文和沈奚懂,谭庆项那声轻叹也是为了这个
其实他这次带上培德,是要把她送回她的祖国德国虽然战败了,日子肯定不如过去,可那里是培德的故土,有她真正的血缘至亲
不过谭庆项现在还不敢捅蜂窝……等办完正事再说
雪大,车走走停停
大家把厚衣裳翻找出来,里外三层裹着自己,各自找空间打盹周礼巡看这里过于拥挤,去另外找包厢休息,火车上都是外交部相关人员,都是他相熟的人,找个睡的地方不难
天亮前,傅侗文和沈奚不约而同醒了
车厢里有鼾声,不是两位睡着的男士的,是来自培德倚靠的角落沈奚在黑暗里笑,往他肩头靠:“快出关了吧?”
“已经出关了”他轻声答
沈奚惊喜,坐直身子看车窗外
这还是她头次出关到东北,黎明前,月光暗淡,日光未现,看不清景色,入眼天是黑的,地是白的倒是车窗外结了冰
她笑着回头,要说话时,傅侗文抬手,制止了
怎么了?
“车在减”他说
“是不是到补给站了?”
包厢外,渐有脚步声
看来不止傅侗文,警觉一点的都在议论傅侗文和沈奚先后立身,打开包厢的门,临近包厢里有三位先生走出,包括周礼巡
车已经停了
天迟迟未亮,从包厢对面的车窗朝外看,铁道边有光,一闪一闪,黑色的人影攒动
“是怎么回事?”傅侗文低声问周礼巡
“还不清楚——”
有人跑入车险内,对周礼巡耳语
周礼巡略微一怔,颔:“知道了”
他转而对余下两位先生和傅侗文说:“是日本外务省的人来了,专车等在南满铁路上,来接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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