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浮生四重恩(4)(2 / 2)
沈奚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搅着自己的手指,凝眸,看他落笔:
沈宛央,傅侗文
竟然是先她的名字……这是入赘的规矩吧?她不确定地看他傅侗文没觉任何不妥,继续写:签订终身,缔结白头之约
她简直心跳都停了,屋里的钟摆也好似停了
墨黑的毛笔尖,悬在婚书上,他忽然问:“还想写什么?”
没有调侃,没有逗趣,难得一本正经征询她的意见
傅侗文作势把毛笔给她,沈奚轻推回去,小声说:“我的字和你差远了”
十一岁后都没用过毛笔,如何能写
“你再想想,还是要想出一句,这婚书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他说
这是为难她她的古文学也没他好啊
沈奚踌躇着,旁观的谭庆项笑着说:“你们两个的婚书,你怕什么啊?”
“我古文学不好”她坦白
“我才不好呢,小时候学得勉强,后来出国留洋回来,全靠跟着侗文学说话,在琉璃厂旧书摊上找书看学句子”谭庆项安慰她
她也差不多,没机会学
沈奚想了会儿,掂量着,询问他:“山河无恙,这句好吗?”
这是他的心愿,写在婚书上是个纪念
傅侗文曲指,敲着她的前额说:“好”
于是他落笔,正文收尾,是写的:
愿使,山河无恙,百年永偕
他在写完这一份后,偏过头,对着她笑:“写得好吗?”
沈奚难见的忸怩,轻“嗯”了声,看他笑得仿佛是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夜……若在桌旁摆上两根红烛,就只差掀盖头,鸳床同梦了
傅侗文拿起相同的空白婚书,照抄了一份
他先落自己的名字,轮到沈奚,她紧张地攥着笔杆,手心生生逼出了汗,仔仔细细写了沈宛央,这个陌生的名字是父母所赐,她十余年没用过它落款
“这回真是三少奶奶了”他耳语
他随后将笔递给谭庆项:“证婚人来”
“可算轮到我了,”谭庆项接过毛笔,挥毫泼墨的架势,沾了墨说,“沈奚你别怕,我虽古文学不好,可这名字还是认真练过的”
谭庆项笑吟吟写完
“万安,你来”
“啊?”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的万安犯了傻,“来什么,三爷?要拿出去装裱吗?”
“证婚人两个,你来做另一个”
“使不得,三爷,这可使不得”
“三爷说可以,你就照办”傅侗文拉起他的右手,毛笔塞给他
万安猜想傅侗文是在拿自己逗乐,可当他把空着的那个位置指出来,还亲自将两份婚书摊到他面前,像个书童似的伺候着,磨了墨,才现傅侗文在当真他抖着手,低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布鞋上,从小跟着傅侗文,他晓得,三爷对自己人是极重情义的……对他好的,他加倍还回去,可毕竟是少爷的婚书,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厮落笔
哭了会,傅侗文实在等不及,威胁着催促说:“三爷能让沈小姐点头,很是不容易,你若要再耽搁,沈小姐不耐烦了,到时——”
“沈小姐,你可不能反悔啊,”万安手背抹眼泪,急吼吼着说,“三爷对你的真心,我们全看在眼里,三爷可受不起您再走了”
沈奚哑口无言,埋怨地用手肘撞他的腰,掏出手帕给万安擦眼泪:“你给证了婚,我就不走了,谭先生是没这个面子的”
“你瞧你这没良心的”谭庆项笑起来
万安的字是打小和傅侗文学的,并不差,可还是担心自己错写,在一旁的报纸上练了几遍,郑重其事地把傅万安落在最后的证婚人位置
培德不晓得这是什么,以为每个人都要在上边签名字,正等着轮到她,还特地把自己的长挽到脑后,稳稳地扎了一个圆髻,结果现傅侗文已经拿了婚书去风干等谭庆项给她德语解释这是婚书时,她惊呼一声,双手捂住口,立刻抓着沈奚的手,不断去亲吻她的左右脸颊沈奚在培德的热情里,回吻她的面颊:“谢谢”
傅侗文让谭庆项去打电话,请他们在上海的几个朋友来,准备今晚的家宴
在大家的欢声笑语里,六小姐上楼,被告知今夜是傅侗文和沈奚的喜宴,傅清和憔悴的双眼闪现出了喜悦的光,她快步上前,忽然就握住了沈奚的双手,眼泪涌出来:“嫂子”
话哽了许久,她再拉住傅侗文的手:“三哥,恭喜你”
“是该恭喜的,”傅侗文笑道,“你三哥总算是有家室了”
傅清和盯着沈奚的脸,百感交集,当年沈奚嫁到傅家,只有她一个人悄悄去看这位“嫂子”,也因为是听说了关于那桩亲事的市井传闻那时她听母亲闲聊,小小年纪懂得不多,只猜想沈奚是红颜祸水,会害了家中最风流的三哥
昨夜他们在说,是沈奚救了五哥,又看出三哥对她的眷恋
今日……
“嫂子,”六小姐说,“当年我年纪小,我的话……”
沈奚心领神会:“嗯,眼下能说实话了你三哥没杀过我丈夫,我也不是寡妇,”她望一眼傅侗文,逗趣说,“不过他让我嫁过去,是不是为了能日日和我见面,这就要问他了”
“自然是,”傅侗文接话道:“我给你写的‘一见成欢’,可都是真的”
“那时候明明还没有”她辩解
“难说,我这个人的心事,寻常人是看不透的”他笑答
众人笑
喜事临门,公寓热闹着,都开始准备晚上的家宴
谭庆项和培德去虹口菜场,万安唤门外的下人们进公寓,大伙想办法把在天台存放的大桌子搬下去,六小姐无视可做,竟也学万安整理着房间
大家都在可以给两位新人留空间独处
沈奚在窗边守着风干的婚书傅侗文的字气韵飘逸,只是约束在婚书里,行笔被规矩了
傅侗文双臂撑在她两侧,把她圈在书桌旁
“你写在墙上的字,没机会看到好可惜”她遗憾着说
耳后被他呵得痒,一个劲儿地躲
他道:“我是悔不当初,留了这个把柄给你你想看,写给你就是”
沈奚痒得不行,笑着用手捂耳朵,想挡开他呵的热气傅侗文的唇落到她的手指上,仔细亲着,热气很快掠到颈窝里:“三哥人都是你的了,字还不好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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