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奈何燕归来(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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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含糊应了:“快些进去吧”

小五爷右手胡乱自己的头,抱歉笑,大步迈入

等她提了一壶热茶回来,傅侗文肩坐在椅子上,正和小五爷说闲话

两人有说有笑的,看来这两兄弟感情应该不错

小五爷的军装是那种带着浅蓝的灰色,中山装式的剪裁,下半身是军裤和皮鞋士兵草鞋军官皮鞋,果然是军校毕业的世家子弟,没上战场先有了军官的待遇

“你是如何骗人家和你打架的?”他接了沈奚递来的茶盏,忽而问自己这个弟弟

小五爷一愣:“三哥说是什么话?我可是挨打的人”

傅侗文睨他:“你们都快要毕业的人了,若非被你算计,谁会这么傻跟着你疯?临在毕业前陪你打一架?受了处罚又没有好处”

还有这种说法?沈奚听得稀奇,挨着傅侗文坐下来

“我费了力气送你去保定军校*,你却在毕业前惹了祸,不该和三哥交待一句实话吗?”他将手搭在小茶几上,恰好覆住沈奚的手

小五爷逃不过傅侗文的慧眼,怯怯地笑了会,活脱脱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是我整日里骂他,从他祖上骂到他满脸麻子惹人嫌,惹恼了他,让他出手揍了我,”言罢,忙解释,“错都让我揽了,学校处罚他比我轻得多,不会耽误他前程的”

“为何要这么做?”

“我不想进北洋的嫡系军队”

傅侗文啜了口热茶:“杂牌军队形势复杂,里边也讲究派系你所有背景都在北京,去那里要吃亏”

“可他们会……”小五爷打了个磕

傅侗文一抬眼

沈奚手背上,忽然力气重了,是他手压下来的力道

她觉察这异动,也去看小五爷

“革命”小五爷出了口

沈奚惊讶

“成何体统,”傅侗文却低斥,“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念军校,却想着革命?”

“民国二年,孙文反袁,我们学校许多的世家子弟都去投了革命军,”小五爷声愈低,目光如炬,“三哥是留洋的人,怎会如此迂腐?”他身子前倾,又问,“三哥对蔡锷将军反袁一事,如何看?”

傅侗文不咸不淡地搁下茶盏:“没什么看法”

小五爷目光灼灼:“我听大嫂说,父亲囚禁三哥,就是因为三哥心向革命党?”

“是吗?”傅侗文回说,“我一个生意人,对政治没兴趣是大嫂误会我了”

小五爷才刚从军校毕业,是脱缰的烈马,恨不得立刻闯出一番天地来

他以为傅侗文心向革命,迫不及待在今夜表露心迹,望着和三哥暗结同盟在戏楼上,傅侗文已经识破了他要说的话,让他“能少来就少来”,就是一种警告

可小五爷没留意这告诫,深夜前来,就足以说明他还是个直来直去、没长大的孩子

傅侗文自然不能对他袒露什么

况且,傅侗文自始至终也没打算让小五爷掺和

小五爷被傅侗文的话骗过,犹豫着问:“那父亲……”

“父亲老了,人老了就会固执,”傅侗文说,“他把宝都押在北洋军上,万一北洋军落败,我们都会倒霉我是在暗中支持革命,可我也资助北洋军,人都要给自己留退路”

不等小五爷开口,他再说:“同你说这些又复杂了北洋军里嫡系和杂牌军分歧也多,你一个孩子,如何搞得清楚?三哥送你去保定,是因为那里校长是段祺瑞跟前的红人段祺瑞是谁?大总统的亲信傅家背靠着谁?也是大总统现在,你明白三哥的一番苦心了?”

这话说的是有理有据,毫无破绽

早年倒是大爷和二爷在政见上总有争论二爷还曾和当下那些文人一样,喜好在报纸上文章痛骂政府,后来被父亲责骂、禁足后,眼见袁大总统一步步走向称帝,也渐对时局灰心,不再谈论这些至于傅侗文,确实从未表露出对政治的热情

家里头,私底下都认定是老大和老三在争家产

小五爷刚从保定回来,他母亲也对他如此说,更让他不要掺和这些老爷早就开口说过,家产是按子女人头数来分的,亏待不了谁至于不该要的,也轮不到小五爷那一房

傅侗文一席话,仿佛是缰绳套上了烈马

小五爷眉目间的神气黯了七分

沈奚旁观的心疼,可不能说什么

书桌旁的盆景架上有一株秋海棠,这屋里冬日不断炭盆,把这喜暖的秋日植物也养得开了花盆下的盘子里,水浸着鹅卵石

傅侗文品着茶,望一眼花:“侗临,你瞧我这株秋海棠如何?”

“我不懂花……三哥的东西一定都是最好的”

傅侗文从花盆底的磁盘里,摸出了一块湿淋淋的白色卵石,把玩着:“这次回来,父亲每月让账房支给你多少?”

“一百大洋我又没结婚,够用了”

“如何够?”他说,“年轻人,应酬钱还是要有的明日来我这里取支票,你嫂子会在”

“眼下真不用”小五爷还在推辞

傅侗文面带三分笑,摇摇头,意思是让他不要和自己推辞

小五爷只得道谢:“每次都麻烦三哥”

“客气什么”

两人又聊了会,再和时局无关

万安来催,小五爷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到门口,还特意去谭庆项的屋里,仔细问了傅侗文的病情沈奚送人到垂花门,想宽慰宽慰他,怕说多错多,只是对他笑:“你三哥要给你的钱,记得来取”

小五爷答应着,欲言又止:“当年,咱俩有过一面之缘,嫂子还记得吗?”

“记得,在前厅上,”沈奚望他,“大爷和二爷在吵君主立宪和民主共和,你在最后头的椅子上,和我一样,不敢吭声”

那年,她还小,他更小

“那年嫂子多大?”

“十九”

“嫂子还比我大三岁,”他笑,清秀的像个女孩子,“我那年才十六”

“你今年才刚满二十?”

小五爷一脸正色:“许多人十几岁就当兵打仗了”

大门口暗黄的灯火里,两个人对着笑沈奚过去也有个小三岁的弟弟,不过生的没小五爷这般好看想来是因为小五爷的母亲是朝鲜人,混血的孩子,总会比寻常人好看些,比如他的肤色,就比几个哥哥要白,眼睛也不是纯黑色的

沈奚带了满身的寒气回到书房,傅侗文还在把玩卵石

她一个旁观者都被小五爷的黯然弄得神伤了大好青年怀揣理想,孤身一人深夜而来,以为傅侗文能为他点一盏指路明灯,却败兴而归

他见她回来,把卵石放回磁盘里,“咕咚”一声轻响,溅出了水花

海棠的根枝在盆里养得形似松柏树,褐绿色的叶片叠着,从中抽出一团团花来

傅侗文摘了枝条顶端上的花:“这盆栽的海棠,要舍得摘枝条顶端的那朵,才会被迫长出分支,开更多的花任它自己生长,只会是一根枝条开到底,开不了几朵”

这是在说海棠花,还是在一语双关说小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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