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来时莫徘徊(1)(1 / 2)
手里的电报像燎原火,一路摧枯拉朽地烧到她心窝里头
还活着,这是最好的消息
可“沉疴难起”又把她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她喉咙口干涩着,强行让自己冷静
“你……了电报给家里?”她看得出,这电报的后半截是给段孟和的话
“是但没问什么要紧的话,怕家人疑心,”段孟和见她回了魂,进而解释,“只是说有位至交想拜会傅三公子,问他人是否在北京城你看,我家人说‘在京无误’”
这下她全懂了
沈奚略定了定心,把电报沿着旧有的痕迹摺好,递还给他:“谢谢你,为了我,让家里人知道了你的行踪”
“总要回去的,我也不会瞒一辈子,”段孟和为她宽心,“你设想如何?我也是要回京的,可以带你一道北上”
沈奚没做声
她是要北上,但不能和段孟和去
段孟和紧跟着说:“倘若袁——真要登基,又会要打仗到那时你想北上更难,如果走,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只是你要等等我,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安排病人”
沈奚抬眼,盯着他看:“多谢你,段先生”她再重复
这回,段孟和听懂了这是逐客令
“你不信我吗?”段孟和在这骇人的安静里,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又摇头,说:“我要想一想”
情感上,她信段孟和,三个月的相处摆在那里,他是个好人
可好人不顶用,他是姓段的自从他坦白了身世,沈奚也留心了报上、杂志上关上段家的评论私底下,她和祝先生夫妻闲谈也若有似无地带上一两句,因此了解更深了
段家是金门槛,和大总统关系就是鱼和水,袁大总统的干女儿就是段祺瑞最得宠的一位夫人这一层层关系在,她不能冒险
虽然眼下看来,和他北上并无不妥
但总有她想不到、顾及不到的地方,万一……留下什么口实把柄,或是在她不晓得的地方,因和段孟和同行,给傅侗文惹什么麻烦,她难辞其咎
见段孟和还要劝,沈奚索性把门闩打开,开了门
过堂风灌入她的领口,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穿着睡衣,更是拘谨着低头,对段孟和微颔,权当告别:“这一次我记在心里,日后会还你”
“还什么?不过一份电报沈奚你再想想,同我北上会省力不少,”段孟和耐着心劝说,“也会更安全”
她再摇头
段孟和一时没了话
“还有,先生日后不要再来了,”她说,“这里我也不会再住了”
段孟和静了会,苦笑说:“抱歉,破了你我的约定”
跟着她找到这里,是他一厢情愿,既不守信,也失礼
沈奚在风里,道了别,将段孟和送走她从厨房的玻璃窗望出去,确信段孟和已经离开后,掉头跑上楼,慌张张地将皮箱子打开
把最厚的大衣和帽子找出,当下换下睡衣,预备出门
她信段孟和的话,也信段孟和家人不会欺瞒自己人,就因为“信”,才一刻不能耽搁全国到处都是剑拔弩张,军队和革命党一直在打仗,这还是在共和的体制下,都难以平复战争如果袁世凯真的决定复辟,重新搞封建帝制……她完全不敢想
到那时,又该像清朝末年一样,到处都是宣布独立的省,宣布独立的军队……
趁着还算太平,今晚就走
先前房间早收拾妥当了,抽屉和柜子全清空,物归原位
只是要多留一封信万一,真的和傅侗文错过,也有个消息给他
她将钢笔从拿出来,寻不到信纸,把行李箱的书掏出一本里头夹着一叠,都是他在船上写给她的,一个个的“一见成欢”她有用信纸夹书的习惯,再去翻找另外的书,和几张白纸在一处的,是傅侗文抄给他上海公寓的地址
那时没留意,再展开,却现这纸摺得十分技巧
信纸一共是三摺,一摺在前,一摺在后
前头是手抄的地址,后头写了短短的一行字——
身付山河,心付卿
两处相思各自知
喉头一窒,这话狠撞到了心坎儿上,撞得她手指抖沈奚一字字,复又读了一遍,好似他此时正坐在她的面前,气定神闲地摺好了纸,递过来……
手里的信纸,被她打开,又合上,两指轻轻沿着那折痕滑过去,一颗心也像有了褶子层层叠叠,都是他
干坐着,足足十分钟人终于回了魂
她从书里找到白纸,打开墨水瓶,把信纸铺平在桌上,端坐着写:
三哥,
见字如晤假若你看到这封信,那是我同你又错过了一位朋友帮我打探到你的消息,说你在北京,我想试一试,北上去见你你的病情,还有如今的时局都让我不能再等下去,我怕战事一起,你我南北两隔,不堪设想
假若错过,我会在北京等着你,只要你在傅家,我就有法子去找你
还有,这房子被外人现,是我不够小心经一蹶长一智,日后我会更留心些
仓促手书,望君见谅
央央
十一月四日
下笔意万重,却是匆匆道不尽
她把信纸摺好,心觉不妥,再展开,把落款撕掉谨慎些,还是不要留名字
她从书架上挑了个品相好的空墨水瓶,压在上头关了窗,又怕被窗缝里的风吹跑了,于是多添了个空墨水瓶
信纸留在书桌上,只盼着,他没机会见到这封信
沈奚出门时,祝先生恰好归家,和她错肩而过
“沈小姐,”祝先生好似记起什么,喊住她,“这几日那位先生一直有来先生真是个好人,我同他说‘储金救国’的事,他便给了我钱,嘱托我去捐了你们两个都是好人”
沈奚让自己微笑着,点头:“他是心好”
“沈小姐这是,要搬去新家了?”对方见她一副远行模样,关心问
“年关了,想回乡看一看”沈奚微欠身
上回她是受义士安排,北上逃难此番,却是不同,都要自己来操办
初冬的雨来得急,排山倒海淋下来,根本避不开
沈奚在火车站下了黄包车,连人带皮箱全都湿了,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先去问今日的火车票从上海往南京去的票十分紧俏,三等和二等早已售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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