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结仇(1 / 2)
山坡处
黛玉翻阅几页,不禁越看越觉有滋味于是干脆丢下花锄,寻了那一方巨石落座,捧着书稿看将起来
瞧见三白与芸娘方才初见,那三白便指着芸娘言非她不娶,黛玉不禁红了脸儿暗忖这两个不过十三、四年纪,这般早就定下亲事了?
果然,下一页二人便成了婚与黛玉想的婉转回肠不同,这两个既没惊天动地,也不曾婉转回肠,反而极为平实,好似活生生落在了那红尘之上
三白宴请友人,却无钱沽酒,芸娘便‘拔钗沽酒,不动声色,良辰美景,不轻放过’
乞巧时,三白感念娶得佳人,便刻了两方石印,一方阴刻,一方阳刻,印落都是一行字迹:愿生生世世为夫妻
夫妻两个闺房画眉,三白笑芸娘仰慕李太白,又认白乐天为启蒙师,偏生他便字三白,可见芸娘此生与白字脱不开干系
芸娘便打趣说:“与白字有缘,将来恐怕白字连篇啊”
黛玉看得目不转睛,不同于戏台上那等才子佳人、你侬我侬,这篇散记里满是三白与芸娘的别致情趣
文字质朴,读之却齿有余香
仔细瞧过一遍,黛玉又舍不得罢手,禁不住盯着其中一些别致桥段瞧个没完
良久,她才察觉不知何时陈斯远竟也凑坐在了一旁好在那一方巨石宽敞,二人还隔着半尺有余
黛玉不好往前翻阅,便恋恋不舍放下,道:“这是你写的?”
“嗯,涂鸦之作”陈斯远观量黛玉神色,不禁心下暗自舒了口气此番也算错有错招!这浮生若梦乃是他将记忆中的浮生六记,混杂了一些自个儿记得的小桥段,糅杂而写来
那浮生六记有个诨号叫小红楼梦,岂不正对了黛玉的心思?
只着重写了闺房记乐,本想着混些稿酬,谁知才跟师傅出山便骗了上千两银子于是一代小说大家就此陨落,从此世间多了个雀字门大骗子
黛玉不禁纳罕道:“内中文字恬淡,瞧着却不像是你写的呢”
陈斯远自嘲一笑,仰着身子道:“人心易变我倒是想守着一屋一院,一人一心,一茶一饭,不去理会红尘乱世万千风景……奈何情势不由人”扭头正色看向黛玉道:“我不争不抢,奈何旁人却要吃人换了妹妹是我,又该如何?”
若是前几年,黛玉或许还懵懂不解可其父林如海过世,过后老师贾雨村办了扬州盐案,杀得人头滚滚,便是没有陈斯远前番解析,黛玉又怎会不知其中道理?
心下不由得暗忖,是啊,这世间本就是要吃人的自个儿爹妈、庶弟不就被那些贪渎之辈吃了去?
正是这般,心下不由得理解了陈斯远几分于是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想来也是要挣命吧好不容易来了人世间,总要好生活到老,将世间万千看个清楚,如此才不会愧对父母生养了一场”
陈斯远颔首笑道:“便是这个道理”
二人略略对视,黛玉便偏了头去
黛玉卷了书卷不忍归还,陈斯远闻弦知雅意,便道:“不过是游戏之作,不想倒是对了妹妹的心思既如此,妹妹拿回去观量就是了”
黛玉果然欢喜,扭头笑道:“果然?”
见陈斯远笑着颔首,黛玉才道:“那就多谢你了,这书稿极对我胃口,内中满是别致情趣,我回去须得多瞧几眼”
话音落下,忽而闷雷一声,又有乌云遮天蔽日而来陈斯远抬头扫量一眼,说道:“要下雨了,妹妹早些回吧”
黛玉应下,将书卷掖在汗巾子里,又扛了花锄,便招手与陈斯远道别陈斯远目送其远去,扭身笑吟吟也往清堂茅舍回转
却说黛玉下了山坡,正到得小厨房近前,隔墙便是梨香院忽而便有小戏子唱道:“最喜今朝春酒熟,满目花开如绣愿岁岁年年,人在花下,常斟春酒……”
黛玉停步听了一阵儿,待听得‘人在花下,常斟春酒’这一句,回想起方才情形,暗忖可不是应了‘人在花下’?却不知来日能否‘常斟春酒’了
空着的左手摸了下汗巾子里的书稿,黛玉面上噙了笑意,扛着花锄往潇湘馆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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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车马自角门进得荣国府
仆役紧忙寻了脚凳来,须臾便见薛姨妈、宝钗,王夫人、宝玉,凤姐儿等纷纷面色凝重下得马车来
今日乃是王舅母寿辰,一早儿王夫人、宝玉与薛姨妈、宝钗、凤姐儿便往王家祝寿
本是其乐融融的好事儿,谁知横生枝节,倒是闹了好大的不愉快
一则,那日宝钗出面拦阻,‘生生搅合’了表姐王云屏的好事儿此番再见面,那王云屏自是冷嘲热讽,恨不得当面扯了薛家母女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二则,凤姐儿的兄长王仁也在席间王云屏对陈斯远盛赞有加,又说其赞自个儿有李冶之才
这王仁虽不学无术,可好歹读过些书,当面便将李冶情形说了出来,直把王云屏气得面色铁青!
三则,待听闻那膠乳股子业已为户部买了去,王舅母心知占不得便宜,顿时变了脸色
一场好宴不欢而散,归程时除去心思不多的宝玉,余者俱都心事重重
薛姨妈与宝钗,因前几年凤姐儿一直唯老太太之命是从,母女两个一直与凤姐儿不大对付私底下提起来,宝钗连表姐也不愿叫一声儿,只称其为‘凤丫头’
这二人早就钟情陈斯远,自是见不得王仁戳破此事,惹得王家与陈斯远反目那王仁又是凤姐儿的哥哥,这下母女两个更是愈发不待见凤姐儿;
凤姐儿也是心下憋闷,原还想着寻机为远兄弟讨一门赚钱的营生呢,偏王仁多嘴,此番算是将远兄弟彻底得罪了这还如何问其讨主意?
倒是王夫人虽心下不爽利,却没太为难原本是一桩好事儿,这相看也不是说相了就能成的奈何那侄女王云屏实在刁蛮,本说来了躲在屏风后,谁知竟跑出来自取其辱
那远哥儿本就是个有脾气的,哪里受得了这等满身骄矜气的女儿家?出言嘲讽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这婚事是成不了啦,近来又有传闻,说大房有意将二姑娘迎春许配给远哥儿
这若是果然亲上加亲,往后王夫人怕是再驱使不动远哥儿了
三拨人各有思量,待下了马车,便有来旺媳妇来寻凤姐儿只因凤姐儿去了一日,这府中庶务无人拿主意凤姐儿虽有心与王夫人说道一番,却耐不住庶务缠身,只得先去处置杂事
薛姨妈与宝钗对视一眼,母女两个便与王夫人一道儿先行去了王夫人院儿
入得内中吃了一盏茶,王夫人方才唏嘘道:“上回就该听妹妹的,如今可不就结了仇?”
薛姨妈因着王子腾有心吞了薛家家产,心下自是对王子腾一家子早有成见此番又得罪了陈斯远,比照从前更让薛姨妈恼恨!
当下薛姨妈便轻哼一声儿说道:“姐姐此时还没瞧出来?兄长在外为官,可不就嫂子当家做主了?你瞧瞧今日,只怕单是贺礼便收了一库房嫂子那心气儿,如今可高着啊,只怕心下早当云屏是那等金枝玉叶了,谁家都要上赶着高攀呢”
王夫人又是叹息一声,道:“早知闹到如今,我当日就不该去叫了远哥儿来”
宝钗在一旁帮腔道:“姨妈,自古文武殊途,也是舅母有些……自视甚高了远大哥少年举人,说不得下一科便能金榜题名才二十岁的进士,若走了时运进了那翰林院,二十年后焉知谁高谁下?
我心下以为舅舅本要结善缘,偏生表姐、舅母都……一桩好事生生闹得如今这般地步”
事涉长辈,宝姐姐自然不好直斥其非,于她心下,那母女两个都是拎不清、不晓事的!自古欺老不欺少,一桩好事偏生给舅舅招惹了个大敌,来日舅舅王子腾得知了,定会着恼!
薛姨妈又道:“如今倒好,她们母女两个惹来的是非,偏咱们夹在其中,实在为难”
王夫人就道:“嫂子如何想是嫂子的事儿,远哥儿又不曾对不起咱们,我看还是一如既往就好”
薛姨妈顿时笑着颔首:“姐姐说的极是”
闻听王夫人此言,薛姨妈与宝钗俱都松了口气
说了会子闲话,王夫人又想起一事来,意味深长瞥了宝钗一眼,道:“这几日府中四下都在传,说是大嫂有意将二姑娘许配给远哥儿呢”
薛姨妈道:“我也听了一嘴……说是大太太那日往缀锦楼亲口说的?”
王夫人颔首道:“想来错不了啦那位素来藏不住事儿,料想必是大伯透露了风声,这才急吼吼寻了迎春说道”
薛姨妈没想着跟自个儿相关,只笑道:“大老爷……这是得了林家家产还不甘心,又盯上了远哥儿?”
依着小良人所言,那几万银钱砸进去,过上五年总能翻几番到时小良人身家就算比不得荣国府、薛家,比照寻常富户也绰绰有余二姑娘若果然嫁了去,可算是享福了
又见王夫人欲言又止的瞥了宝钗一眼,薛姨妈顿时顺势看过去,便见宝姐姐娴静垂着螓首不言语
知女莫若母,宝钗虽什么都不曾说,可薛姨妈情知这会子宝钗反常换了寻常时,宝钗少不得恭贺、打趣一番,怎地这会子突然没了言语
薛姨妈心下悚然:是了,小良人风流俊雅,连自个儿都忍不住深陷其中,更遑论宝钗这等闺阁女儿家了
那宝玉是个不成器的,女儿素来心存青云之志,若没比照还好,偏生这二人都在荣国府两相对照,换了自个儿也要更看中那扶摇直上的小良人,又岂会搭理宝玉那等顽童?
一时又想起那日小良人所言,薛姨妈难免心下动摇,可还存了一分指望于是附和着说了半晌,忽而与宝钗道:“瞧你也坐不住,快去寻宝玉耍顽吧”
宝钗娴静应下,起身敛衽一福告退而去
待其一走,薛姨妈才低声与王夫人道:“姐姐,那东跨院都想着亲上加亲,却不知宝钗与宝玉……”
王夫人顿时蹙眉道:“此时说这些还太早一来,宝玉如今还小,这会子才过十三,整日介皮猴子也似,心性不定的,哪里好就此定下来?这二来,妹妹也知宝玉的婚事……只怕要老太太才能做主这起先碧纱橱里养着黛玉,如今又养了云丫头,存着什么心思妹妹还不知?
此事不急,须得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全然都是推诿之言今时不同往日,王夫人的陪房可是拿了账房、库房两处肥差,除去买办房与有名无实的大总管,如今王夫人便能做得了荣国府大半的主
老太太不赞同又能如何?王夫人只消将借据拍过去,包管贾母便没了言语善财难舍,前头这般难也不见老太太拨出体己来贴补公中,这会子又岂会为公中填补亏空?
薛姨妈心下想的分明,好姐姐分明是因着元春封妃之后心气儿高了,瞧不上薛家的家世,又一时间还不起银钱,这才百般推诿
薛姨妈这会子也来了火气,心道自个儿那女儿百般都好,莫非还真就要吊在贾家这一棵树上了不成?
忽而想起小良人来,薛姨妈顿时心下犹疑,心防略有耸动,转念又想着,不若往别家勋贵寻一寻妥帖的姻缘?
当下姊妹两个说了半晌,薛姨妈临了才道:“姐姐也知我家如今也难,前头内府派了差遣,两三年里说不得便有大窟窿要填补若是实在周转不开,只怕到时便要来催要姐姐还钱了”
王夫人顿时心下发愁,口中却道:“也是因着又修园子又省亲的,如今两桩事都过了,公中也能留存些结余,待我攒一攒便尽快还给妹妹”
薛姨妈笑着应下,将杯中茶饮尽,才起身告辞而去
那王夫人送过薛姨妈,不禁眉头深蹙她又如何听不出薛姨妈威胁之意?若不敲定金玉良缘,那便还钱,期限只给了二三年!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从前王夫人虚有其名,大事儿都是老太太拿主意,小事儿凤姐儿自个儿就处置了,偏凤姐儿又是向着老太太的,倒把她这个掌家太太架在半空悬起来,不上不下的十分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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