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血雾(1 / 2)
李漓带着队伍缓缓踏入卡纳克村落,夕阳的余晖洒落,如血洗大地,初夏极昼的光线在芬岛沿岸投下一层诡异的绿辉苔原的灌木与地衣在海风中轻颤,仿佛大地正在窃语空气中混杂着鲸脂烧焦的刺鼻、海藻的咸腥、血的铁锈味,还有尚未冷却的烟灰漂浮其间,令人作呕冰川深处不时传来“喀啦”一声巨响,像是某个沉睡的巨兽在远方悄然翻身
眼前卡纳克的村落比努纳维克大得多,四五十顶帐篷星散于碎石滩与丘陵间,鲸骨支架高耸如兽骨林立,海豹皮缝制的帐篷上覆着厚厚草皮本应升起的炊烟早已熄灭,只余几缕缥缈烟丝随风游荡村中火堆成了灰烬,残留的鱼叉碎片、骨器与鲸骨雕饰四散在地远处几只灰白的雪橇犬被牢牢拴住,低吠着,眼中满是恐惧与敌意
李漓等人缓缓推进,脚下踏过焦黑的泥土,鼻腔中灌满焚烧后的恶臭,山坳的火势虽已熄灭,但那股焦油味和血腥味仍在空中徘徊不去他们本以为会遭遇激烈抵抗——毕竟这是敌对部族的营地,四五十间帐篷意味着原本这里至少有上百人口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个被战火夺走脊梁的空壳:没有一个青壮年男人迎战
帐篷缝隙间,先是几个年迈的女人走出,背驼如弓,皮肤干瘪如鲸皮接着是一些抱婴的母亲、牵着孩子的少女,眼中写满惶恐几个哭泣的孩子躲在母亲身后,脸上涂抹着红白相间的颜料,却像纸糊的面具最先跪下的是女人们——她们毫不迟疑地伏地而拜,双手摊开,掌心向上,发出喉音般的低吟:
“咕噜……咕噜……哇啦哇啦……”
随后,老人们也缓缓跪下,手扶地面,颤颤巍巍地将头埋进泥土孩子被母亲按着,也伏了下去哭声变为抽噎,整座村落像一幅哀悼的剪影,在夕阳下被拉长成一片跪伏的影海,静得骇人
李漓停住了脚步,短剑自然垂落在身侧,眉头轻皱,声音中满是困惑:“他们这就投降了?”
格雷蒂尔紧握斧柄,环顾四周,低声警惕道:“姐夫,恐怕是我们解决了他们所有战士这些人……知道反抗也是死但别太松懈,也可能是陷阱”他咬牙看向那些跪伏在地的妇孺,那场山坳之火在他眼中仍未熄灭
蓓赫纳兹却冷笑一声,满脸不屑:“陷阱?他们跪得跟狗一样别管这些人,搜村,找阿涅赛!”
赫利皱着眉头点头:“对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怜悯他们的”
托戈拉一语不发,握紧长矛,稳稳地站在李漓身侧,眼神如刀,冷冷扫过那些帐篷与跪伏人影,宛如准备穿透一切虚伪的帷幕——风仍在吹,海潮拍打着碎石滩,风中的咸味和烟味交融,那些声音低沉,像一个破碎部族在余烬中低语
队伍小心推进,绕过那一圈仍跪伏在地的妇孺她们垂首不语,仿佛石像,唯有一个年长的女人轻轻抬手,颤抖地比划着村中央最大帐篷的方向,眼神中既有惧意,又带着一种隐约的哀求与释然李漓目光一沉,点头示意:“走”
他们穿过一条由鲸骨搭建的低矮拱门,抵达那座主帐篷前它的规模远超其他,一倍有余,鲸骨弯曲成穹顶状的骨架,如某种沉睡在极地冰海下的古老巨兽的脊椎,被海豹皮与苔藓紧密覆盖帐前插着一根刻满螺旋纹的鲸骨柱,柱顶挂着几只干裂的雪鸮爪与海豹牙,显然是部落中最高权力所在李漓深吸一口气,掀起厚重的海豹皮门帘——一股混杂着鲸脂、汗水与铁锈血腥的热浪扑面而来昏黄的鲸脂灯光晃动着,帐篷内部悄无声息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狐狸毛和北极兔皮,角落里堆满了鱼叉、骨针、鲸骨雕饰和织网的麻线捆那是一种混合着实用与崇拜的空间:一半像仓库,一半像祭坛
在靠里的毛垫上,两名年轻女子蜷缩着,双手双脚被鲸筋牢牢捆缚,身体因长时间蜷缩而略显僵硬一人身形娇小,深发苍白,正是阿涅赛;另一人皮肤黝黑,长发编成条辫,眼神警觉而疲惫,明显不是图勒人,更像李漓记忆中后世的北美原住民——她的存在,像是命运故意安排的残酷巧合
“阿涅赛!”李漓低喝一声,快步上前,蹲下身去,短剑划破鲸筋的同时,也划开了自己心中的紧绷
鲸筋一断,阿涅赛几乎是跌进他怀里的她的身体瑟缩而僵硬,整个人仿佛一只在北风中冻僵的小鸟,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滴在他肩头,温热得令人心碎“艾赛德……他们抓我……”阿涅赛的声音哽咽,语句断续,“但没……没伤害我……只是一直绑着……他们的酋长,还有个老女巫……他们围着我……说话……我听不懂……但我能感觉出来……他们……他们想让我给酋长生孩子……”她语速越来越快,音调也渐渐崩裂,“但是他们还没得逞……真的!艾赛德,你要相信我……我一直撑着……”
阿涅赛说到一半,声音已彻底哽住,整个人扑在李漓怀里放声痛哭,仿佛方才的坚强全都是为了撑到这一刻
李漓搂紧她,喉咙紧缩,胸口起伏不定,声音沙哑:“我信你我来了……你安全了这一切……都结束了”他说着,把自己的斗篷披到她肩头,遮住那身满是耻辱与泥灰的残破衣物
李漓轻轻扶起阿涅赛,眼神望向帐内另一侧那儿蜷缩着的另一名女子,肤色偏褐,脸颊高而棱角分明,长发被编成复杂的绳结她显然也被捆绑许久,肌肉因僵直而轻微颤抖,眼神中满是惊惧与戒备她的目光在众人间流转,最后定格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乌卢卢
两人对视数秒,那陌生女子先是皱眉,随即眼睛微张,仿佛终于在这些陌生人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类似种族气息
乌卢卢立刻上前,轻声试探道:“叽里咕噜,咕噜噜古……”那是她的语言,语调带着浓烈的鼻音与弹舌音
原住民女子顿时眼睛一亮,急切回应:“德讷苏里奈……乌鲁乌鲁……凯阿瑟!”她的语速略快,显然情绪激动
两人随即展开一番急促的对话,夹杂着肢体比划与低声呜咽,如两只重逢的雪狐,彼此辨认着血缘与命运的气息
“她是你的同族吗?”李漓回头问乌卢卢
乌卢卢回头对李漓说道:“她……不族人,不图勒她……森林……德讷人……名字凯阿瑟抓来……很多天……我能懂……她……和我们走”一边用手比划着
李漓点头,目光沉着如铁:“把她也带走”
乌卢卢立刻上前解开凯阿瑟的鲸筋,手指因愤怒与寒冷而微微颤抖凯阿瑟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一只脚已肿胀瘀青,似曾被粗暴扭伤但她只是咬牙,倔强地站起,脸上带着一种北地丛林才有的沉默坚韧,那种仿佛能在寒风与孤独中开花的古老意志
李漓背起阿涅赛,步伐沉稳地走出帐篷,脚步一深一浅,仿佛踏碎那片混乱幽暗的梦魇乌卢卢扶着凯阿瑟紧随其后,帐篷帘子在他们背后落下,如墓门缓缓合拢
极昼依旧笼罩着这片世界,天边却泛出一抹诡异的赤金,仿佛神祇的冷眼凝视着地上的尘世海风卷起焦木的气息与血腥的腥咸,灼得人嗅觉麻木
“那些还跪着的老人和妇女,怎么处置?带走村子里的粮食,他们会饿死的”赫利皱眉问
蓓赫纳兹冷声回应,语气像一道冰刃:“我们得先让自己自己活下去,在这种混乱的世界里,顾不了太多其他的”
就在此刻,一阵沉重的雪橇声划破风声伊努克带着数名努纳维克的图勒人奔来,但她的眼中却没有胜利者的光
“怎么了?伊努克?”李漓急问
“阿纳努纳……阿努纳努……”伊努克重复着母亲的名字,眼神惊惧地望着远方,手指不停地比划着某种刺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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