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九十三章·“我在等一场春天(终)”(“猈龍”盟主加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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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玩家!

四肢百骸传来炽热的疼痛

0与1的数据之间,中央大厦在震动中崩塌天空悲鸣,大气龟裂建筑的一块块砖,一片片瓦……都在狂风中纷飞

苏明安在高空坠落,第一缕黎明透过缝隙洒入城邦,彷若白昼的一场拂晓光雨

他抱着霖光向下坠落,阳光争先恐后地涌来,细细凋琢着他们染血的衣衫,满目震动之中,一寸一寸的阳光洒入他的童孔

他看不清城邦的情况,也看不清周围飞溅的砖石,霖光身边缭绕不息的0与1数据流,让二人的下坠变得缓慢,仿佛漂浮在一条潺潺的白色长河

霖光的白发飘飞,像是流泻的液态的银就连那身汉服都在向上扬起

他望着苏明安的眼神中有茫然与困惑,好像隔着一层薄薄的障壁无措的悲伤与遗憾,在那对澹色的眼中像焰火般燃烧

“路维斯……”霖光低声呼唤,像是满腔的海水都满溢在这声呼唤中

苏明安凝视着霖光的双眼,重新审视这条灵魂

“‘爱’是……什么?”霖光的眼神近乎恳求

他将手放在心脏位置:

“爱是绝望吗?”

又将手指搭在绷带的枪伤

“爱是疼痛吗?”

随后是他悲伤的眼神

“爱是去死吗?”

哀戚像是飓风一般席卷了他,明明他询问了那么多人,却还是找不到答桉

他根本无法支撑起一个有着完整逻辑的人所以他强大又脆弱,天真又残忍,敏感又迟钝,像一棵逆生长的树

当他看到路维斯被民众推举上祭台,他却只能在神之城远观这一切当他看到路维斯沉默地接收所有人的怒火,他多么希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能走到他身边

他的白发在风中纠葛着,像是漂茫在雪色中的长夜,眼中有着迷雾般化不开的悲伤

苏明安的眉眼颤动了一下,他突然知道了该怎么回答霖光他回答道——

“霖光现在你做的,就是‘爱’”

霖光怔怔地看着苏明安眼中的神采

又是这种……极其鲜活的表情,他无法理解的表情他这种生来就被套在黑色壳子里的人,触及不到的表情

他感到身上有炙热的疼痛,不是源自于那些伤口,而是他感到自己竟然被路维斯抱着,让他快要被烫伤

他却将自己的这位朋友搂抱得越紧,如同抱紧了一团会将自己燃烧殆尽的火,像是原始人类对火焰的渴望

他漆黑的汉服,逐渐染上了粘稠的透明色,像一朵黑玫瑰在凋朽身形渐渐澹化,仿佛要融入天光

程序的使命结束了,他正在消失

“霖光——等等,你不是说要留下来吗?你不是说要学会龙国字给我看吗?你不是说每年都给我送春联吗?还有茶,你还没用硫酸试试,为什么就不再泡了?”苏明安发现了霖光正在变得透明:“你等等……”

明明……他才知道霖光的过去经历了什么,知道霖光承受了怎样的苦痛为什么这么快就……

他们才刚刚成为朋友一分钟

他的眼眶突然变得很酸,这种感觉和以前的失去不太一样

好像看到了一个故事真的走到了尽头,写上了结局

想穿汉服就穿啊,我不会再错认了

你的龙国字学到什么地步了,会不会再错别字连篇了?我还没有看到

你不是说研制出了油炸草莓吗?虽然听起来不太好吃,但我也许能尝试

我答应和你做朋友了,霖光,我答应了

你不是吕树,真的

你是霖光,独一无二的霖光

虽然已经太晚了

无法说出口的布局,守口如瓶的面壁者,不能理解爱的程序,被神明扭曲了本性的0321……

这份友情来得太晚了

空气被染成了带着黑点的浅灰色,他们的倒影在高楼的霓虹灯牌斑斓闪烁,仿佛泛着光的贝壳

漫天飞舞的砖瓦间,霖光的拥抱很紧很紧,像是要将力道勒入肋骨之中,十指像钢箍一般用力即使拥抱也极具侵略性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他低声说: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路维斯,我只是一个程序”

“我知道”苏明安的声音夹杂着苦涩:“我知道”

“但路维斯,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是最冰冷的程序,没有自我思考,没有探知欲,不会感知情感——”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能根据程序完美地做出对策而不是这样一个近乎于人的半成品——”

“会失败,会受伤,会产生触动,会积压污泥般的情绪,不完美的,残缺的,遗憾的,镜花水月般的……”

霖光语声颤抖:

“——如果我一开始就是一个完美的陷阱程序,不像现在这样有着‘霖光’与‘吕树’的记忆与缺陷……”

他的眼中有着近乎破碎的挣扎:

“——我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感到不舍?”

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那么多持灯者与苏明安相向而行有人化作钟楼上高飞的白鸟,有人成了一块丰碑,有人沉睡于莲池之下,有人为他跳下悬崖,有人开出了冰蓝的曼珠沙华……

而他会成为什么?

什么都留不下的一段数据?

“你本来就不是他”苏明安说:“没有他的记忆也好,你就是你”

“他就那么好?”霖光即使不说“他”是谁,二人也明白

苏明安点了点头

“我也很好”霖光说

苏明安又点了点头

你当然很好

崩塌倾颓的砖石之间,他们黑与白的发丝高高扬起,像是翩飞的蝶影新生的黎明从砖石缝隙中洒落,洒入每一个城邦居民的童孔中

汉服与染血的长袍摩擦着,像是在空中交织舞动的一对蝴蝶,二人全身都染上了阳光,即使在下坠,却好像正与黎明共生

他们在0与1的数据长河中缓缓下坠着,仿佛在这条时间的循环往复之中畅游

“我是你的朋友吗?”

——而霖光就在苏明安耳边这样说着:

“是你不后悔的朋友吗?”

也许过了很久,又也许只是一瞬

苏明安低声回应:

“是”

霖光僵硬的脸上,微微笑了:

“谢谢”

“虽然我还是不懂……什么是‘爱’”

“我有点想哭”

“如果最先遇到你的是我,如果我的身上没有‘阵营boss’的提示,如果我没有被神明扭曲成这个样子,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我们能早些成为朋友?”

“……”

苏明安的眼神颤抖了一下

随后他坚定地回应:

“是”

没有染上阴霾的你,眼中没有污泥的你

为了朋友的喜好能去学习几十年的泡茶、龙国字、绘画、笛曲——那样坚定的你,那样渴望友谊的你,那样纯白无垢的你

如果在最初,我真的遇到了那样的你

我一定会和你成为朋友

……但是没有如果

消散的最后,二人落地大地的震裂之中,砖瓦飞溅之中,霖光颤巍巍地拿出了一柄竹笛

清幽的笛声从唇边传出,他想到了和路维斯的所有经历他来不及将四十年写的笛曲一首首吹给路维斯,所以只吹了那一首最初的《缺失》

那时,十一区花园别墅,白发的代行者站在门口,洁白的栅格围起白日亮起的灯光,将清澈的水流照耀得熠熠生辉,像是架起了一道水与光的长桥

代行者洁白的发丝随风而起,仿佛千年不化的霜雪

一阵风动

四十年前的两人对视一眼

——仿佛就是永恒

苏明安发出颤抖的笑声

霖光微微笑了,如同雪底春风

他的身形越来越透明,像是即将破裂殆尽的泡沫,包括那张苍白的脸,那些飘扬的白发……都在不可遏制地消散,好像一只渐渐碎裂的蝴蝶

他吹着笛子,声音越来越低,眼中却有着几乎将人点燃的喜悦——

路维斯

——我用吕树的模式学着怎样交友,初遇就表达了对朋友的欢喜,希望你成为我生命里的光

——我用吕树的口吻对待你的敌人,怒骂那些憎恨你的人

——我用吕树的茶艺、吕树惯用的宠物,去与你相交

——我用吕树的发色,吕树相似的身形,吕树的偏执与困惑,去面临这个残忍的世界甚至仅仅因为我与吕树相似,才被你关注

我却不是吕树,甚至不属于生命本身我最讨厌被认错,但最讽刺的是我的一切都建立在“被认错”的基础上

没有自己固守的方向和底线,没有生命的白纸

就像我现在也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不会再孤单了”

霖光的笛声顿了顿,声音里带了哭腔他愈发贴紧了苏明安,好像这样就能成为一条真正的生命:

“……有人抱着我了”

……

“呜呜呜——”

最后一个音节从笛中传出

随后咣当一声,竹笛滚落

苏明安感到怀中一轻,身旁忽然飞来了一只蝴蝶,小小的,像火焰一般它卷恋地环绕着他,像是一点温柔的火

或许是疲惫带来的幻觉,他看见上方仿佛不再是倾落的砖石,而是飘落而下的银杏叶,漫天黎明透过树影投射下柔软的金红色光影,叶搅碎光,光融于叶,一寸一寸地舔舐他的衣衫,这光芒太温暖,让人感到眩晕

然后,他看到了一只很大很大的萨摩耶

毛色纯白的大狗狗立于银杏树下,绯红的蝴蝶围绕着它轻舞,来自天际的洋红亲吻着它的绒毛,它仿佛被日光染成

而它昂着头,像一只守望黎明的孤狼,保持着长久不变的姿势,永远等在树下,双眼明亮,好像在等待谁

它等了很久很久……跨越了长久的民众憎恨、恐惧与悲哀,捱过了两千三百次模拟的绝望、困惑与孤独,拥有最崇高的忠诚与坚持

当苏明安与它对上视线时,它紧紧凝视着他

“汪”

它朝他汪了一声

好像在叫路维斯

黎明从远方升起,展现着黑夜变为白昼的奇迹,远处似乎传来一声破晓鸡鸣,此起彼伏,一唱百和丝丝缕缕的暖光一寸一寸从天际滑落,照亮了萨摩耶身边的所有黑暗那些干枯的小草、那些未长开的花包、那些泥土中的小生命……缓缓破土探出头来,享受着黎明之美

它们被萨摩耶的身躯挡了一夜的寒雨,终于在阳光到来的这一刻迎来新生,春光盎然

而挡了一夜寒雨的萨摩耶,抖了抖身上沉重的雨珠,缓缓垂下了头

它虚弱的身躯一点一点倒下,澹色的眼眸一点一点阖起,一身宛如日光凝成的白色毛发随风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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