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章 愿以死成道者(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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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沧国,一处以荆棘围起来的院子里

宁不凡盘膝坐在树荫下,一手随意垂地,另一手握着金樽,搭在井口轻轻摇晃,略微仰面,望着天上那副江湖美景

这时,一抹凌锐剑光掠过半空,遥遥落向院内,‘呲——’的一声轻响,斜斜刺入宁不凡身旁的地脉,露出半截赤红剑身

诛仙剑,万里而来

宁不凡垂下目光,仔细打量着这柄有着‘天上地下最强之剑’的赤红长剑,微微一笑,“寻我何事?”

诛仙剑微微颤动,剑身缓缓淌出浓郁的剑意,片刻之后,幻化成一位黑袍墨发的俊俏男子,正是陈子期

陈子期现身后,先是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关节,扫了眼四面,将院子里的装饰收入眼底,然后拉来张火华的椅子,大咧咧坐下,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

“从你降世的那一日开始,世上的大修行者便看到一幅未来的画面,你立于天幕之前,身着狰狞战甲,手持赤红神剑,朝人间挥剑如今啊......天幕有了,战甲也有了,就差赤红长剑,所以——我来了”

天幕是由天道所开

战甲则是由清池剑与清池剑柄所化

赤红神剑则是诛仙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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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期话里的意思是,既然三样东西都凑齐了,那么——你该上天了

宁不凡漫不经心道:“你就不怕......我真的做什么灭世之举?我若真个对人间挥剑,整座江湖的武者,都不够我杀的”

陈子期对这话嗤之以鼻,“你唬谁呢!”

宁不凡叹了口气,作惋惜状,“可是......很多人都这般说”

陈子期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我还不了解你嘛,你啊,生性惫懒,毫无野望,就想当个混吃等死的江湖高手,此生最在乎的东西无非两样,眼前人和身后名”

“你若不在乎眼前人,也不会为了救下叶辰而横闯剑阁,你若不在乎身后名,也不会用我的名头做那一箩筐的坏事儿还什么天机榜七遮天陈子期,我呸!真是腻味死我了!”

“再说了,你现在不仅仅是一位江湖侠客,你更是一位父亲,宁小小在人间,你做出什么事情,她都能瞧见,你怎么能让她失望,怎么敢让她伤心?”

宁不凡颇为诧异的看了陈子期一眼,若有所思道:“这些话......是你心中所想?”

陈子期方才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切中要害,说的宁不凡哑口无言,着实犀利的很

陈子期摸了摸头,眯眼笑道:“狗哥教的”

这个江湖,最了解宁不凡性格的,除了陈子期之外,就是大黄狗了

大黄狗既然让陈子期来寻宁不凡

那么,它便笃定宁不凡不会成为人间的祸害

贼个就是,天机榜狗的自信

宁不凡沉默一阵后,摇了摇头,“天上的仙人虽然厉害,但也只能在天上耍耍威风,他们一旦跨过天门,便会成为谪仙,一身实力去之七八,即便倍十于江湖武者,也不是江湖武者的对手,方才我瞧见王婶与张伯跨入天顺之境去到天门之外,江湖胜局已定,我去与不去,都无法发挥效用”

这个切实的回答,却让陈子期皱起眉头,“事到如今,你为何还不与我说实话?”

宁不凡想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是实话?”

陈子期挪了挪椅子,坦然道:

“你若只是宁钰,我自然会相信你方才说的是实话,可你不仅仅是宁钰,你更是红尘仙你既然是红尘仙,你的眼光便不会只局限于人间,你应该往天上去看,应该看向那扇通往大自由的门所以你方才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宁不凡望了眼绯红似血的天幕,笑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陈子期起身,踱了两步,回道:“救救这个人间”

宁不凡收回目光,又问,“如何救?杀光那群仙人?”

陈子期摇了摇头,“仙人归属天道管辖,天道不死,仙人就不会死,我们三千多年前就杀过他们一次,他们不是又活过来了吗?要想彻底救下人家,便要杀死天道”

宁不凡摆手道:“天道若死,那扇门便没了”

陈子期屏气凝神,直勾勾望着宁不凡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世上安得两全法?”

天道若是不死,人间永远不会迎来和平,因为,仙人是杀不完的,杀了一茬还有一茬,天道可以败无数次,但只要胜利一次,人间便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天道若是死去,它掌握的那扇门,便再也无法敞开,人昊、白凡、宁钰,这三世之身,朝思暮想的大自由,便再也无法去追寻

世间安得双全法?

宁不凡缓缓抬眉,淡淡道:“你似乎小瞧我了”

陈子期微微愣神,诧异道:“你......你有双全之法?”

宁不凡终于不再隐瞒,轻轻颔首,“自然”

陈子期大喜过望,一把抓向宁不凡的肩头,“那还不快去使出来?”

宁不凡面上的笑意渐渐敛起,正色道:“问题在于,我凭什么要为这座人间思虑后路?”

陈子期忽而凝噎

是啊,凭什么

自宁钰降世之日,江湖上便充斥着对于他的杀局

无数人要杀他,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

逼死了王大爷

逼死了李三思

太多太多的人,为了他而死去

就连王安琪,也被人算计,为了给他留下锚点,被诅咒萦绕

人们将他当成邪魔与祸害,人们将他逼到悬崖峭壁

然后,在他成为仙人之后

人们又告诉他——你要救救这座人间

凭什么?

宁不凡缓缓站起身,持盏而行,遥望天幕方向,轻声道:“我的身体内,似乎有两个不同的声音,一个渴望与天上那群大修行者并肩而行,一个厌恶这座充斥算计和阴谋的江湖”

“安琪走后,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再饮过酒,我亲眼看到张火华肩扛天地,这是多么畅快的一件事情,我几乎想饮酒了,但我实在饮不下去”

“陈子期......你能给我一个,让我饮下这樽酒的理由吗?即便这个理由很拙劣,很可笑,但只要有这么一个理由,我都会接受,我都会试着说服自己”

“可是,你能给我吗?”

陈子期忽然愣住了

他找不到任何理由

他无话可说

‘咯吱——’

一声轻响

西荆楼主事白酒推门而入,朝两人恭敬行礼

宁不凡与陈子期同时侧目

院门外

许洋坐在轮椅上,朝宁不凡招了招手,缓声道:“何须如此为难,我来给你一个理由”

他的身后,一位二十岁出头的绿裙女子推着轮椅,面容清秀,神色微怯,目光躲闪,有些紧张

许洋偏头看向绿裙女子,轻笑道:“去吧”

绿裙女子心头扑通扑通乱跳,犹豫许久后,终于跨过院门,径直朝宁不凡走去

宁不凡目光平静,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盏,酒水里倒映着绯红天幕

绿裙女子立在宁不凡身前,从袖口摸出一枚微微泛亮的铜板儿,将这枚铜板儿放在微微渗出汗水的手心,缓缓递向身前,“先......先生,您您......您还记得十四年前,良安城外那位卖头花的小姑娘吗?”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似乎用尽了她平生的勇气

宁不凡望着这位绿裙女子,轻轻点头

十四年前,他为了救出刑天,从江南郡一路赶往北沧国,横渡洛水、过路良安城

他遇见了一位卖头花的小姑娘

他拿出身上仅存的一枚铜板儿,买下了这件头花

二十多年前,宁不凡初入江湖,从李三思身上抢来了三枚铜板儿,这三枚铜板儿被他附上问心剑意,视作承诺与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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