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九章:第四楼(2 / 2)
他的动作明明是收剑,但身上的剑气却是锋芒出鞘
陆嫁嫁的剑意外表是悲,内蕴却是千军裂阵般的波澜壮阔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一株柳
春风中是柳,冬雪中亦是柳,任你和煦亦或凛冽,他都安然如常
他的身前像是腾起了一片剑气构成的绝对领域,陆嫁嫁所有的剑意掠至眼前时,都会化作洪流向两侧分开
先前陆嫁嫁同化过无数的剑气,但这一次,却像是遇到了无法点化的顽石,根本无法将其据为己有
陆嫁嫁抽剑而出,柳合按剑而回
无形的剑意里,两军交阵,莲池之中,沸腾的池水雨幕般掀起
雨幕化作雨点落下
黑棋也如雨滴般滴落在了棋盘上
老人看着那颗棋,笑了笑,道:“年轻人想来也是名门出身吧?”
宁长久微笑道:“棋不会因为出身高低而改变规则”
老人轻轻点头,知道他们宗门的弟子外出行走,应是不允许自报家门的
棋盘上的争斗紧张而激烈,每一步子的价值考量不好,都有可能造成中期重大的损失
但棋盘之外,他们却开始闲聊起来
“我如你这般年轻的时候,也来过几趟龙母宴,那时候的彩眷仙宫还没有现在这般漂亮”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棋子在棋盘上摆正生根
宁长久道:“想来先生当年也是风流人物”
老人笑了笑,道:“都是两百多年前的往事了”
宁长久皱眉道:“老先生受过伤?”
两百多岁对于紫庭境而言不该显出如此老态
老人笑着点头:“年少时争强好胜,落了不少病根,你可别学我”
宁长久道:“老先生也是来见龙母的?”
老人点头道:“我心中有一困惑,不想带着疑惑而死,故想来问一问她”
宁长久道:“什么疑问?”
老人没有直接说,而是道:“龙母膝下无一子嗣,却被称为龙母,你不觉得奇怪吗?”
宁长久道:“是很奇怪,敢问先生是何原因?”
老人笑了笑,含糊其辞道:“因为龙母娘娘,她的存在,可远远不止三百年啊”
不止三百年?龙母?宁长久捕捉到了一丝什么
宁长久微微分神之后,老人已选定了落子点,扎扎实实地点落了一子
宁长久看着如今的局势,陷入了沉思
老人不再看棋盘,他靠在椅背上,眼眸微阖,似是假寐休憩
他原本也以为会很轻松,不曾想消耗了这么多的精神力……老人也觉得有些疲惫
宁长久看着这局棋,发现此刻棋面上看似平分秋色,但实际上,自己的棋已经撕开了一道口子,许多个断点之后的计算又很麻烦,他终究缺乏经验很难算清,但他隐隐能感觉到,若是自己处理不善,便是雪崩之势
他慢慢地让自己静心
清脆的落子声响起
老人知道这局棋,自己的胜算已是颇大了,但他睁开眼时犹自震了震,倒不是因为他下了什么妙手,而是老人分明地看到,他的眼眸里隐含着金色的光
那种金光很纯粹
但知晓一些老黄历的老人很清楚,这种金瞳是大逆不道的
哪怕只是看到,都寓意着不祥
……
剑楼的这场比试也渐入高峰
其余人早已放下了手中的剑,专心致志地盯着这里,他们知道柳合一定会赢,所以关注的并非胜负,而是试图参悟两人剑意中的精妙之物,希望从中捕捉到一些有益于大道的东西
剑楼相争大抵无关境界,是纯粹的剑意之争
陆嫁嫁自幼在天窟峰长大,她惯看了云遮雾绕的风景,她的剑是对天刺去的峰,她的峰亦是对天而刺的剑,两者相揉,她巍然不动却已有了巨峰当道之意
而柳合在剑阁修行,剑阁之人信奉的教条,便是要遇峰开峰,遇水截流,逆天而争命
他的剑势看似被压在了下风,但陆嫁嫁清楚,自己只要无法压垮他,那么对方的反击便会是致命的
果不其然,陆嫁嫁剑目中晃过了一道影——白色的人影
如果说柳合仰仗的剑意是一片湖,那么这个突兀出现的影便是湖水中的猛兽
陆嫁嫁很快反应过来,那便是柳合用剑体炼成的灵
那个灵是柳合的模样
灵举起了手臂,于是手臂成了剑,对着陆嫁嫁的眉心刺去
陆嫁嫁将剑意聚合与眼眸之前抵挡
碎裂声清脆
陆嫁嫁的剑体与身体已然圆融,但不知为何,这一剑刺来之时,她依旧生不出太大的反抗之力
但她丝毫没有退缩
她迎着灵而上,将谕剑天宗下半卷的那一剑模拟成了剑意
剑意必杀
柳合神色微变,他原本的设想里,这个白衣女子这一剑便要败了,但忽然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机
这种杀机令他感到错愕也让他兴奋
他并指一拧,身形与剑灵合一,剑意的锋芒与锐意暴涨攀升
他的身前,无数小剑幻化的剑影如鲤鱼般自莲池中跃起它们甩尾而上,不停分裂,像是飓风卷起的暴雪
陆嫁嫁红唇紧抿成线
剑意之争并非真刀真枪,但其中却饱含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博弈
剑意对撞,如相互搅动的刀
陆嫁嫁落了下风,杀意决绝的剑意被柳合打得粉碎
剑意粉碎之声清脆得好似棋子落地
宁长久拾起了一枚落地的黑棋,用手拭去了上面的灰尘
“你要败了”老人缓缓开口
宁长久叹了口气
如今棋已至后盘,他很难回天
宁长久叹道:“老先生棋力果然高妙”
老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盘棋复杂的思考让他老态更显,他叹气道:“你的棋也很强,是我这辈子遇到的几个最强的人……之一”
宁长久将擦干净的黑子落到了棋盘上
阳光似更明媚了几分
这是一手妙招,妙得可以引动天象,却不能扭转胜局
老先生缓缓抬手,他看着棋盘上纵横的黑白子,对于这局自己的收官之战很满意
他的手慢慢地落了下去
陆嫁嫁看着落下的、宛若冰凤飘坠的剑意,神色凝重
剑意似蔓延的冰,将她所有剑意变化的可能性被一并封印
哪怕是莲池中的水,也被剑意感染,凝成了一层薄而易碎的冰
陆嫁嫁闭上了眼
她的剑意里,一道金乌的影碎冰而出
柳合神色微异
但他很快收敛了神色,叹道:“剑当直,当冷,当冷漠无情,可为岁月腐蚀生锈却绝不可粘尘这才是剑,你的剑修得像是人,哪怕外面再冷漠,里面装的,也不是一颗纯粹的剑心人心不似剑心,当然怯弱”
这只金乌很强大,却只是一个虚影,并非陆嫁嫁真实拥有之物
柳合的剑意化作了锁,将金乌之影圈禁在内
这是剑阁的冰封,是世上最好的剑锁
没有任何凡间的火焰可以将其融化
陆嫁嫁被剑意冰封,动弹不得,神色平静却苍白
柳合一剑之后剩余的剑意向着陆嫁嫁的眉心点去
接着,异变陡生,柳合瞳孔骤缩
他看到了火
那不是凡间的火
陆嫁嫁的长发被剑风吹得微微扬起,长发之中,一缕发丝忽然发出了红光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觉得温暖,这种温热感很像赵襄儿那小丫头的
陆嫁嫁冰封的剑意转眼获得自由,也刺向了柳合
这一剑不是她一个人刺出的,更像是她与赵襄儿一起握着剑柄刺出去的而代表着宁长久的金乌在一旁加油呐喊
莲池上的冰瞬间消融
一滴血滴入了莲池里,漾开
那是柳合的血
他看着眉心,神色震惊
满楼寂静
棋楼中,亦是寂静
宁长久拈起子,举棋不定,然后轻轻放下,他有些遗憾地叹道:“我输了”
老人却轻轻摇头
“嗯?”宁长久疑惑不解
老人慢慢悠悠地说道:“我要死了”
这一场棋他虽能赢,但赢得艰辛,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
后面还有三楼,他注定是走不完了
与其在某一残局中逝去,不如在这完美的收官里终老
他落下了最后一子,轻轻扶正,这一子填在了自己的气眼,让他原本活棋的地方变成了死棋
子如他的白发
老人靠在椅背上,双手拢袖,合上了眼
b3fe3k334.sbsb3fe3k334.sbs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