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六章:三年之期已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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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那年,宁长久挤在一个破旧的院子里,周围都是和他一样衣衫破烂的孩童

院子是用几栋土胚房围成的,昏暗潮湿,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刻着数字黑漆漆的门透不进光,像一口口竖着的棺材

眼前落下光像是冬天的,只有亮度,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一个头发后梳,面带微笑的男子立在他们面前,正和脸皱如橘皮的老妪谈着什么那男子看着很精壮,身材虽不夸张,但赤着的胳膊下,每一道肌肉看着都遒劲有力,他两手空空,却总让人觉得,他背有一柄厚重的刀

宁长久是不记得这段记忆的,这是他从心魔劫中窥见的场景

接着他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九”,因为他的房子的门号是九,每一个房子都住了许多小孩,其中小孩的名字,便是取用的数字的谐音他很幸运,拥有了一个看似寓意不错的名——久

他不明所以地走过人群

男子抓住了他的手,老妪似是得了一笔不菲的钱,堆笑的脸像一张褶皱的草纸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在一个街道的岔路口停下脚步,问了他

“久张久”宁长久小声地回答,这里的所有小孩,都姓张

这条岔路有两个反向,各通南北,同样的阴森昏冷,宁长久很害怕岔路,因为岔路象征着未知的选择,会给他带来恐慌感,尤其是这种看不到尽头的路

他很紧张,所以手握得更紧了些

临近路口时,男子和一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人打了个招呼,接着又在路口遇到了一个耄耋老者,他们不知说了什么,总之最后挑了向北的路,那条路很冷,冻得他直哆嗦,路边的老树像一张张老人的脸,集中精神时还能听到乌鸦在叫,但他找不到那只乌鸦

这是宁长久碎片化的记忆所能拼凑成的场景

……

那个荒芜的小镇在身后远去,周围的交错的石头像是龙的牙齿,某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鬼魂,而这个男子是他的渡魂人

许多个日夜之后,宁长久来到了一座大山山脚

男子领着他上山,上山之时他叮嘱了自己许多事

“不要去最深处那座大殿,那是师父闭关的地方”

“不要惹大师姐生气”

“九岁之前不要看你三师兄画画”

“四师姐虽然不爱说话,但很好说话五师兄是脾气最好的”

“你六师兄……你们应该不会有什么来往”

“……”

“那我师父呢?”宁长久忽然鼓起勇气,仰起头问道

二师兄没有回答

风不再吹到脸上

一个澹青道袍的女子缓缓到来,宁长久第一眼便觉得她像是一座静谧的湖,倒映着暮雪千山的湖

二师兄告诉她,这是大师姐

初初见面的时候,大师姐赏了他一个板栗,他捂着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大师姐生气了

二师兄跟在大师姐身后,自己跟在二师兄身后,他们一同走过了数个碑亭,穿过了一个大河环绕的祥和村镇,来到了山道尽头的道观之中,道观依着险峻的山势,于峭壁悬崖构筑,如腾于云雾之中

山中有许多云雾

它们都是山顶流淌下来的

山顶的云雾厚重,一眼看不到尽头,唯有月出之时天空清明

“师父不喜欢你的名字”大师姐忽然说:“从此以后,这是你的新名字”

她递过来了一个木牌

“宁长久”

他不识字,却将这三个字念了出来

……

练剑,修道,学画,半途而废……

他努力回想着他所能想起的一切

许多记忆随着大师姐的现身散去了遮挡的面纱,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某个埋在记忆深处的夜晚,幽灵般浮现了出来

“那时候,大师姐让小道士去莲花静阁之中,说要给他讲一个故事”宁长久沉默了许久,还是决定说出这个故事

莲花静阁是道观的书阁

虽是书阁,但从未有人前去看过书

阁中藏书无数,最中央的地方,有一朵近乎恢弘的、由上万多花瓣组成的莲花大师姐告诉他,每一片花瓣都是书

她摘下了最上方簇拥的三片花瓣

“我给你讲的这个三个故事,它们发生在不同的年代,分别是三千年前,五百年前,还有现在它叫做……”大师姐幽幽地说出了那四个字:“猎国计划”

猎国计划

宁长久不知道其中寓意着什么,只觉得触摸到了贯穿整个世界的峥嵘白骨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样的故事”宁长久问道

大师姐的回答很奇怪:“因为你还小,现在告诉你,长大后你就不记得了”

后来他果然不记得故事的具体内容了只记得“猎国计划”四个字,并知道,这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

猎国?猎的什么国?

这个答案在如今看来,应是不可思议却不言而喻之事了

那段记忆虽然深刻,但在漫长的修道岁月里不算什么,之后修道如潺潺流水东去,先入小溪,再入河流,接着淌入大江,奔涌入海,一切都发生得那般自然

如今回忆起来,最随和的五师兄,反而是观中最奇怪的人

其余师兄姐经常下山打妖怪,不在山中,而自己学有所成之后,也随着他们下山猎过几次魔,他原本看到那些比自己大数千倍的凶神时,手抖得拿不起剑,但几次之后,他发现它们在师兄姐手下好像纸糊的灯笼,于是打魔头时,他通常负责肃清道路,敲开洞府,然后让师兄师姐去收拾洞窟中长得最凶神恶煞的怪物

但是细细想来,五师兄好像从未下过山

他一直在山上研究一大卷一大卷的书籍,那些书籍整齐地按卷分好,然后写下几乎不输于卷宗原本厚度的书这就是五师兄一直在做的事情,做了不知道多少年,醉心其中却不觉枯燥

宁长久的生活自以为是很平凡的,他偶尔会偷偷去道观的深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想象着门忽然打开,师父从中走出来

宁长久虽没有见过师父,但知道她是很漂亮的女子,因为大师姐和四师姐都很美,但她们说起师父时,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心神往之的神色

修行者最重要的是修行,大部分时候也在修行

但宁长久对于自己的修道之路并没有太多的回忆

因为那条路太多顺遂

直到十六岁那会,他的生活起了些波澜婚书如火雀飞入掌间,他心中微微恐惧,深思熟虑之后选择了拒绝

之后几位师兄姐在观中待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六师兄也越发孤僻

这时候的宁长久已经知道,六师兄并不是人,而是妖但是他从未见过六师兄的本体

时光如水,转眼十余年

飞升之前的一年里,五师兄给了他一本书,让他在一年中将这本书完全地参悟研读

这是五师兄写的某一本书

除了大师姐和二师兄,其余人每人都收到了一本五师兄写的书,这些书并不厚,内容却很精妙,每一本所剖析的,都是这个世界为修道者熟知的东西,但越是深入,就越像是打开了一个崭新世界的大门

之后便是飞升

……

“小道士一生顺遂,却在飞升之时遭遇了最大的挫折……这个挫折直接指向了死亡”宁长久缓缓开口

太阳渐渐西沉

故事也来到了末尾

“师父从观众走出,燃流萤为星火,取月光为利剑小道士的胸膛被一剑刺透,他看着师父的脸,然后坠入了无尽的谷底”宁长久说道:“他坠入谷底之后没有立刻死去,而是置身在一个世间难以想象的荒凉囚牢里,那个囚牢是灰色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被一剑钉在那里,等待死亡的到来……”

“那时候他孤独万分,目力所及无一活人,身子被剑扎着无法动弹,偶尔的自言自语却连自己都听不到”宁长久说着说着,自嘲地笑了起来

陆嫁嫁认真地听着

宁长久看着她,笑容在风中变淡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是不是很无趣啊?”宁长久问道

陆嫁嫁看着她,沉思了许久,问道:“这是你的故事么?”

宁长久神色悠悠

“是”他轻轻说

陆嫁嫁问道:“什么时候的故事?”

宁长久答道:“本该是发生在……现在的”

“现在?”陆嫁嫁还没从震惑中完全回神,心中又添了一层疑云

宁长久轻轻点头:“皇城里,我回到了我的十六岁”

太阳沉入山谷,世界没有了光

……

皇城的故事陆嫁嫁是知道的

但她从未想过,也不可能想到这些曲折

“赵襄儿……本就是你的未婚妻?”陆嫁嫁问道

宁长久点头道:“是”

陆嫁嫁笑了起来,不咸不淡道:“你们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天作之合……”宁长久看着深蓝色的天空,咀嚼着这四个字“前一世或许是天作之合,这一世不是”

陆嫁嫁道:“你师尊这般神通广大,皇城的一切或许就是她的安排”

宁长久回想起大师姐的话:“缘分太过巧合,看起来就像是宿命”

“嗯?”陆嫁嫁疑惑

宁长久闭上眼,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与人说这些故事,我本以为说了之后会轻松许多,但却一点没有”

陆嫁嫁手撑着崖边的石头,绣鞋放在一边,双腿缩回,蜷了起来

她看似平静,实则内心翻涌着难言的情绪哪怕在听这个故事前她已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也从未想过,世上会有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宁愿你继续给我讲那些寓言故事”陆嫁嫁笑得有些凄然

宁长久叹息道:“我也希望这些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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